当天下午,周炳就跑到海棠别墅去,要安慰安慰他的姐姐。他在房子后面,花圃的旁边找到了周泉。她正在弯下腰去,轻轻地嗅着一片菊花叶子,看见周炳来了,就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,也不说话。周炳呆呆地打量着可怜的姐姐,只见她穿着浑身上下一样深黑色的毛呢子大襟衫长裤,臂上缠着一块不容易辨认的黑纱,精神虽然萎靡不振,却显得十分严肃。她无言地望着她那风尘仆仆但是精神抖擞的弟弟,用一块手绢在脸上轻轻地擦着眼泪。这个时候,仿佛她的身体更长了,腰更细了,脸更白了,嘴也更小了,看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驯良,更加温柔。
她轻轻地问周炳道:“事情你都知道了?”
周炳点点头,回答道:“知道了。多么不幸呀!”
周泉只在鼻子里唔地应了一声,没有再说什么。看样子,她是意态萧条的,可是并不显得佥分悲痛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又对她的弟弟说道:
“文雄这个人,死前表现得非常凶恶,非常暴虐、残忍,跟他平常做人完全变了个样儿,真是一个谜呀。”周炳陪着姐姐缓缓地向客厅走去,再也没有说什么话。
客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,干干净净,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的事情。周泉把自己的床铺挪到客厅外面来睡——这是惟一的变化,表示出这一家人遭逢了一神不平常的灾难。周炳喝过茶,问起情由,周泉这才详详细细地对他说出事情的经过来。她告诉周炳,陈文雄一连闹腾了好几天,谁知到了圣诞节的前夜,忽然静悄悄的,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。大家开头以为他安静下来,睡觉去了,但是又慢慢地感觉到有点怀疑。她最后说:“就在圣诞节那天的早上,大家一起来敲他的门,天哪,没有人答应。后来大家急了,硬把门撬开,才发现他吃了大量的安眠药,已经昏迷不醒。大家七手八脚,连忙把他送过江去,送到一个医院里去抢救,可是,已经为时过晚,他于是就过世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