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近黄昏,周遭静静的,绝少轿子行人的喧嚣,亦无喇叭号子的聒噪,只有身下一乘孤轿的颤声,和轿夫巴庆达与仇三爷的喘息声,再就是他们脚下皂靴踩在积雪上的嚓嚓声了。天很冷,巴庆达和仇三爷直流清鼻涕,脑后的辫梢上结着冰,抬轿时都袖着手。卜守茹却没觉着冷,穿着身绿缎薄袄,披了条猩红斗篷,近乎麻木地坐在轿上,脸色赛同积雪。
景观大改,父亲的世界已经倾覆。那门庭若市的36家轿号,现如今无一例外全被查封,盖着官府朱印的封条交叉贴于合严或未合严的门板上,令人心悸。一面面惹眼的招旗全不见了,不知是轿号的管事们败逃时摘走了,还是被官府的人掠去了。有几面招旗又不知因啥落在了狭窄的街面上,被行人的脚步踩进了积雪里,冻得绷硬,想扯都扯不下来……
卜守茹不愿相信这一切。她分明记得,父亲的轿行不久前还是城中一景。那时,从江岸西码头到大观道,整整半座城池的街面都是父亲的地盘。父亲常神像也似地坐在城中大观道旁的独香亭茶楼上,手托油光光的紫砂壶,向西眺望,在心里默默把玩自己的成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