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两件白衬衫是韩晓云新给她买的,西裤一色都是黑的,还有一双皮鞋没怎么穿,比较贵,他舍不得。韩晓云把衣物和鞋都装进一个手提袋里,又拿了一条毛巾放进去,想了想又放了一条。再想一想,要给他擦擦身体,他那么高,不知道够不够用,她胡乱抽了几条毛巾,把最后一条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。
你不要我了吗,你再也不对我说话了吗,世界上的人还有那么多,可为什么,每一个都不是你呢?世界上的人,每天都要走掉那么多,为什么你也要走,留下我一个人。
然而她没有时间哭太久,她背好包提着东西出了门,对门又是开着门作业,工人一看见她赶紧关了门,夹杂着几句闲话:对门的凶女人吼你,快点关上,等她走了再开么。
她穿越那些灰尘就像从火线上穿过一样,空气中无形的子弹嗖嗖地飞过去,一颗颗都打中她,在她身体上击出大小不一的洞。
高家杰的遗体在河岸附近的一个太平间里停放,她先问了收费标准,然后交钱,要求多保留几天,等着他的父母来一起商议。办事的人极少见到家属如此冷静的,吓得有点说不出话。韩晓云倒是解释了一句:我家也是做殡仪服务的。
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出身,这样的行业跟自己长大的小城一样,不值一提,提起来徒然令人尴尬。四线小城生活的人,都是一模一样的面目模糊,经不起细看。至于那个殡仪服务的生意,原本还是远方姑婆的,因她自己无儿无女,韩家逢年过节都跟她走动,寒暑假韩晓云也常去陪她住,帮着叠冥纸元宝。姑婆待她甚好,大学还给她出了第一学年的学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