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大体面的屋子
楼梯是靠几扇临着小天井的拉窗取光的,你一走上去,就能知道除了房东和弗莱齐埃之外,别的房客都是干手工业的。溅满污泥的踏级有每个行业的标记,例如碎铜片,碎纽扣,零头零尾的花边和草绠等等。高头几层的学徒,在墙上涂些猥亵的漫画。看门女人的最后一句话,自然引起了西卜太太的好奇心,她决意先去请教一下波冷医生的朋友,且看印象如何,再决定是否把事情交给他办。
“梭伐太太怎么能服侍他的,有时我真想不过来。”看门女人跟在后面,把刚才的话加上一个注解。她又说:“我陪你上楼,因为要替房东送牛奶跟报纸去。”
到了二层阁上的第二层,西卜太太在一扇怕人的门前站住了。不三不四的红漆,门钮四周二十公寸宽的地方,都堆了一层半黑不黑的油腻;在漂亮公寓里,建筑师往往在锁孔上下钉一面镜子,免得日子久了留下手上的污迹。大门上的小门,像酒店里冒充陈年老酒的瓶子一样糊满了泥巴,钉着草头花形的铁条,扎实的铰链,粗大的钉子,可以名副其实的叫作监狱的门。这些装配,只有守财奴或是在小报上骂人而与大众为敌的记者才想得出。楼梯上臭气扑鼻,一部分是从排泄脏水的铅管散布出来的。蜡烛的烟在楼梯顶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案。门铃绳子的拉手是个肮脏的橄榄球,微弱的声音表示门铃已经开裂。总之,每样东西都跟这个丑恶的画面调和。西卜女人先听见笨重的脚声,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,显见是个大胖女人;而后梭伐太太出现了。她像荷兰画家勃罗侯笔下的老妖婆,身高五尺六寸,脸盘像个当兵的,胡子比西卜女人的还要多,身子臃肿,胖得不正常了。她穿着件挺便宜的罗昂布衫,头上包着一块绸,还用主人家收到的印刷品做芯子,绕成头发卷儿,耳上戴着一副车轮大的金耳环,活像地狱里守门的母夜叉。她拿着一只东凹西凸的有柄的白铁锅子,淌出来的牛奶,使楼梯台上更多了一股味道,可是尽管酸溜溜的令人作呕,外边却也不大闻得到了。